【美國文學名著】《胎記》(胎痣)納撒尼爾·霍桑 中文譯文 The Birthmark by Nathaniel Hawthorne

【美國文學名著】《胎記》(胎痣)納撒尼爾·霍桑 中文譯文 The Birthmark by Nathaniel Hawthorne

《胎記》(胎痣)全文中譯文 The Birthmark

作者: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1804年7月4日-1864年5月19日)

 

上個世紀下半葉,有位在各門自然科學中都享有盛名的科學家,在我們的故事開始之前不久,感受到了強似任何化學親和力的精神吸引力,就把實驗室扔給助手照管,洗淨被爐火燻黑的清俊面龐,洗去手上斑斑的酸液痕跡,去追一位美麗的女人,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那年頭,電及其它大自然的奧秘剛被發現,彷彿打開了進入奇異世界的條條途徑。人們熱愛科學,那份深情與專注甚至勝過對女人的愛。超群的智力、想像力、精神,甚至感情,都能從各種科學探索中找到相宜的養料。這些探索,正如一些熱誠獻身者相信的那樣,將把強有力的智慧步步向前推進,直到科學家找到創造力的秘密,併為自己開拓一片新天地。不知道阿爾默對人類最終把握大自然有沒有這等信心,不過,他已毫無保留地致力於科學研究,任何別的激情都不能使他放棄自己的追求。他愛嬌妻也許甚於愛科學,但這愛情只有與對科學的愛互相交織,並且把科學的力量與他自己的力量相結合,才顯得更為強烈。

 

 

這種結合於是產生,並招來真正驚人的後果與深刻的教訓。婚後不久的一天,阿爾默坐在那兒端詳妻子,神情越來越煩躁,終於開口。

 

「喬治亞娜,」他說,「你從沒想過臉上那塊胎記也許可以弄掉麼?」

 

「沒想過,真的。」她微微一笑。可發覺丈夫的嚴肅,臉又變得通紅。「老實說,人家都講它嫵媚迷人,我也就真的以為如此了。」

 

 

「啊,長在別人臉上也許如此,」丈夫道,「可在你臉上絶不是。不,親愛的喬治亞娜,大自然把你造得幾乎盡善盡美,所以這一點點瑕疵——我吃不準該叫它缺憾還是美麗——也令人震驚,因為它是人間遺憾的明顯標記。」

 

 

「令你震驚,我的夫君!」喬治亞娜深感委屈,頓時粉臉氣得緋紅,接著就珠淚漣漣,「那你幹嘛把我從我媽身邊娶了來?總不會是愛一個令你震驚的人吧!」 

 

要解釋這場談話,須提示各位,喬治亞娜左邊臉頰上生著一塊特殊的印記,與面部肌肉組織深深地長在一起。平時,她臉色嬌嫩,健康紅潤——這印記便顯得深紅,在周圍的玫瑰紅中稍稍露出它的形狀。她突然臉紅時,這印記會漸漸變得更模糊,最後消失在猛然湧上面頰的一片光彩照人的紅暈之中。但是,只要情緒變化,使她面色蒼白,那印記就會再現,猶如白雪之中一點紅,那份清晰有時簡直令阿爾默觸目驚心。這印記很像一隻人手,雖說只有最小號侏儒的手那樣大小。喬治亞娜的傾慕者們都說,她出生之時,有位仙女把玉手按在了嬰兒的臉上,留下這個記號,便給了她顛倒眾人的魅力。許多愛得發狂的青年,為得到親吻這神秘手印的特權,甚至願冒生命危險。不過,無須諱言,人們對那位仙女手跡的印象千差萬別,因為各人性格不同。一幫吹毛求疵者——不過無一例外全是女性,斷言這只血手——她們寧肯這麼叫——大大破壞了喬治亞娜的美貌,把她的臉弄得醜陋可怕。話說回來,斷定最純淨的大理石上有時出現的藍色斑痕,只須小小一塊,就足以將出自鮑威斯之手的夏娃雕像變成怪物,也有它的道理。而男性觀察者們,若這塊胎記不曾增添他們的艷羡,也滿足於但願它能消失,好讓這世界擁有一個美侖美色合乎理想的活標本。阿爾默婚前極少或根本沒想過這件事,但婚後發現自己的心願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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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要是沒這麼美麗——要是妒忌之神能找到別的嘲弄目標——他也許會由於這塊細小可人的胎記而更添愛慕。這塊小手形的胎記時而朦朧出現,時而無影無蹤;時而悄然歸來,伴隨她情緒的波動若隱若現。可是,既然她其它方面如此完美無憾,阿爾默便覺得在他們的共同生活當中,這個缺點變得愈來愈難以容忍。

 

 

人類有一大致命缺陷,這就是自然之神對待她的造物,總以種種方式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要麼意味著萬物生命短暫有限,要麼意味著若求完美必須含辛茹苦。這塊緋紅的胎記表明,人類逃不脫死亡的厄運,死亡能攫住塵世最崇高最純潔的造物,將他們貶到最卑賤甚至於畜生的地位。與畜生一樣,人類有形的軀體也終將回歸塵土。阿爾默就以這種方式認定,這胎記便是妻子難逃罪孽、悲傷、腐朽與死亡的象徵。他陰暗的想像力不久就將這塊胎記視為不祥之物。它所造成的煩惱與恐懼,超過喬治亞娜善良心靈與美麗容貌帶來的歡樂。

 

 

在本該是他們最愉快的時刻,他卻老是回到這個災難般的話題上來。不,他並非故意,還力圖迴避它呢。起先,這只是一件區區小事,但它卻與它招來的一連串想法與不同感覺緊密相連,結果成為一切的中心點。晨光曦微,阿爾默睜眼看看妻子,一下就認出那缺陷的標記。夜晚爐火旁,夫妻相守,他目光會偷偷溜到她臉上,在木柴搖曳的火光中發現那鬼似的手形忽隱忽現,在他情願膜拜的地方寫下必死二字。喬治亞娜不久就意識到這一點,在他的凝視下瑟瑟顫慄。他只要露出這種常掛在臉上的怪相對她瞥上一眼,她紅潤的臉蛋立刻就變得死一般蒼白。那只緋紅的小手就會明顯地噴薄而出,恰似潔白大理石上的一顆紅寶石浮雕。

 

一日夜深,火光漸次暗淡。可憐妻子臉上的胎記已幾乎辨不出來。她頭一回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親愛的阿爾默,還記得麼,」她勉強微笑,「昨天晚上你那個夢,夢到了這只可惡的手?」

 

「不!什麼也不記得了!」阿爾默吃了一驚。不過馬上就乾巴巴冷冰冰地補上一句,好掩飾自己深深的憂慮,「也許會夢到的,因為入睡之前心裡老想著它。」

 

「那你真的夢到它啦?」喬治亞娜忙問,唯恐淚水會奪眶而出,打斷想說的話。

「可怕的夢!我不信你會忘掉它。難道能忘掉這句話嗎?——它現在到她心裡了,咱們非得除掉它!想想吧,我的丈夫,無論如何,我都請你把那夢想起來。」

 

 

席捲一切的夢神,無法將手下的幽靈禁錮在她混沌的勢力範圍之內,聽任它們衝將出來,使現實生活受到屬於內心世界之秘密的恐嚇,此時的心境自然十分悲哀。阿爾默現在想起了自己的夢。他夢見與助手阿米那達布一道,試圖通過手術去掉妻子的胎記。可是手術刀切得越深,那只小手陷得也越深。到後來,它竟緊緊抓住了喬治亞娜的心臟,而她丈夫則毫不動搖,非要將它切除或扯掉不可。

 

 

完全想起夢境之後,阿爾默感到愧對妻子。真實常常趁大腦沉沉酣睡之時翩然出現,將我們醒時不自覺地自我欺騙的種種事情直言相陳。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內心世界已被一個意識完全左右,而為了得到安寧,他竟會想到要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阿爾默,」喬治亞娜認真地接著說,「我不知道為除掉這塊不吉利的胎記,咱倆得付出多大代價。說不定去掉它會留下無法醫治的殘疾,也可能它就是生命本身的印記。再說一遍,我們是否知道不惜任何代價,有沒有辦法除掉這只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緊緊抓住了我的小手?」

 

「親愛的喬治亞娜,這事我考慮已久。」阿爾默連忙打斷她的話,「我相信去掉它完全辦得到。」

 

「哪怕只有丁點兒可能,」喬治亞娜接著說,「不管冒多大風險,都試試看吧。危險我不在乎,因為只要有這塊可怕的印記,你就對我又害怕又討厭。生命——生命就成了我心甘情願扔掉的包袱。要麼去掉這只可怕的手,要麼拿去我悲慘的生命!你學問高深,世人有目共睹。你創造了那麼多奇蹟,難道連這麼一塊小小的小小的印記都除不掉麼?我的兩隻小手指尖都能蓋住它呢。為了你自己的安寧,為了救救你可憐的妻子免於發瘋,難道你連這都辦不到麼?」

 

 

「最高尚最親愛最溫柔的妻呀,」阿爾默欣喜若狂。「不要懷疑我的力量,此事我已進行過深入思考。它給我帶來的啟發幾乎能使我造出一個比你稍欠完美的人來。喬治亞娜,你把我更深入地帶進了科學的心臟。我感到自己完全能夠把這一側可愛的面頰變得與另一側同樣完美無缺。到那時,最親愛的,一旦我糾正了大自然最美麗造物的瑕疵,我將多麼快樂!就連皮格梅隆的少女雕像獲得生命之時,他那份狂喜也比不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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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一言為定,」喬治亞娜怯懦地笑笑。「阿爾默,別捨不得我,就算最後發現那胎記一直長到了我心裡。」

 

丈夫溫存地親親妻子的臉頰——右臉頰——不是長著緋紅小手印的那一側。

  

 

第二天,阿爾默告訴妻子他想好的一個計劃,以便能有機會深思熟慮和專心觀察,而這些都是計劃中的手術所必需的。喬治亞娜也可以安心靜養,這對手術成功至關重要。夫妻倆要與世隔絶,住進阿爾默用作實驗室的擴建的房間裡去。在這裡,阿爾默曾度了他艱難跋涉的青年時代,在大自然原動力方面做出了重要發現,使整個歐洲學術界欽佩不已。靜坐於這個實驗室中,面色蒼白的科學家曾研究過最高雲層與最深礦藏的秘密,查明了火山爆發與不斷噴火的原因;解開了噴泉之謎,說明了為什麼從黑暗的地心噴湧而出的火,有的純淨透明,有的富於醫療功效;同樣在這裡,他早期還研究過人類骨胳的奧妙,試圖徹底弄清自然母親從大地與天空,以及精神世界汲取的所有精華,創造和養育她的傑作——人類——的過程。不過,這項研究阿爾默擱置已久,頗不情願地承認了一條真理——一切探索者早晚都會在這兒跌跤子的——這就是,哺育萬物的偉大的自然母親雖表面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創造奇蹟,可她卻極為小心地嚴守秘密;儘管裝得豁達坦白,給我們看到的卻只有成果沒有過程。

 

 

她的確允許我們破壞,卻極少允許我們修補,好比一位懷有戒心的專利佔有者,絶不許我們進行創造。然而,現在阿爾默又重拾這些幾乎被遺忘的研究,當然並不抱當初的希望或願望,而是因為這些研究涉及許多生理學方面的真理,並且是喬治亞娜治療方案的攔路虎。

  

 

他將妻子帶到實驗室,跨入門檻時,喬治亞娜渾身發冷,抖個不停。阿爾默興緻勃勃地注視著她,想給她寬寬心,卻吃驚地發現她雪白的面頰上那塊胎記赫然在目,不由得也痙攣似地打一個大寒戰。妻子頓時昏了過去。

 

 

「阿米那達布!阿米那達布!」阿爾默扯開嗓門大叫,一面用力跺腳。

  

屋內立刻走出一個人來,身量短小卻身軀龐大,頭髮亂蓬蓬,面孔黑黝黝。此人在阿爾默全部科學生涯中,一直充當他的助手,非常稱職。召之即來,來之能戰,雖對科學原理一竅不通,卻能完成主人實驗中的一切具體工作。他精力充沛,頭髮蓬亂,滿面煙塵,渾身上下難以形容的粗獷純樸,彷彿代表了人類肉體凡胎的本性。而阿爾默則身材頎長,膚色白皙,一臉智慧,也恰好象徵著人類的精神素質。

 

「打開閨房的門,阿米那達布,」阿爾默命道,「再點支香錠。」

 

「遵命,主人,」阿米那達布關心地看一眼毫無生氣的喬治亞娜,自言自語地說,「她要是我老婆,我可捨不得那塊胎記。」

 

喬治亞娜甦醒過來,但覺芳香撲鼻,香味溫和的功效將她從死一般的昏厥中喚醒。四周的一切彷彿中了魔咒。阿爾默已將這些煙熏火燎,邋里邋遢,昏暗陰森的房間變成一套漂亮的房間,給一個十分可愛的女人做隱居的閨房十分合適。牆上懸掛著華麗的帷幔,使人感到豪華雅緻,換一種裝飾就達不到這種效果。帷幔從天花板直落地面,無數沉甸甸的褶皺,擋住了所有尖角與直線,將這裡與無限的空間隔絶開來。喬治亞娜覺得,這許是一座雲中樓閣呢。阿爾默遮擋了陽光,唯恐會影響他的化學實驗過程,卻安裝了散發香氣的照明燈,發出五顏六色的光焰,而這些綵燈又全都融為一種柔和的紫色光線。此刻,阿爾默跪在妻子身旁關切地看著她,倒並不驚慌,因為他對自己的科學非常自信,認為能在她周圍劃上一道妖孽難入的魔圈。

 

「我在哪兒?哦,想起來了,」喬治亞娜虛弱地說,同時伸手摀住那塊可恨胎記,不讓丈夫看到。

「別怕,親愛的!」他說,

「別怕我!相信我,喬治亞娜,我甚至為這特殊的缺憾高興吶,因為去掉它將給我帶來巨大快樂。」

 

 

「哦,饒了我吧!」妻子難過地回答。

「請別再看著它了。我再也忘不掉你那個痙攣似的寒戰。」

 

為安撫喬治亞娜,也可以說是為幫她忘卻現實的煩惱,阿爾默現在運用了一些深奧科學的輕鬆而有趣的秘密。輕盈的人形,無形的意念,虛幻的美麗形像一齊出現,在她面前舞蹈,在道道光柱中留下它們轉瞬即逝的舞步。她雖對這些光學現象的方法有一知半解,但這些幻覺這般近乎完美,足以使她確信丈夫擁有操縱精神世界的力量。接著,她又嚮往從這與世隔絶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立刻,這念頭就得到了應答,外界的一切便依次掠過她的眼簾,現實生活中的景象和人物都完美地呈現在面前,但具有那種令人心醉神迷,卻又無法形容的差異。這種差異總是使一幅畫,一個形象,或一個影子比原物更加美麗動人。膩味這些之後,阿爾默要她看一眼一隻裝了些泥土的鉢子。她起初不在意,但很快就吃驚地發現,一棵幼芽破土而出,正努力地往上長,纖細的莖長好了,葉片緩緩舒展開來,中間竟有一朵嬌艷可愛的鮮花。

 

 

「是魔花!」喬治亞娜驚道,「我可不敢碰它。」

「不,摘下它吧,」阿爾默道。「摘了它,儘快吸取它短暫的香味兒。這花兒馬上就會凋萎,除了褐色的種子莢殻,什麼也不會留下。不過,這些種子將繁衍出一種與它同樣短命的花卉來。」

  

然而,喬治亞娜剛一碰那朵花,整棵花就枯萎了,葉片變得烏黑,被火烤焦了似的。

 

「刺激太強烈啦。」阿爾默沉思地說。

 

為補償這次失敗的實驗,他提議用自己發明的一種科學方法,為她畫一張肖像,就是用光來照在一塊拋光的金屬板上。喬治亞娜同意了。可一看結果,她嚇了一跳,肖像上五官一片模糊,難以分辨,而該是面頰的地方卻只見一隻小小的手形。阿爾默一把搶過金屬板,朝一罐酸腐蝕劑扔去。

 

 

但是,他很快就把這些出乖露醜的失敗拋諸腦後。在研究與化學實驗的間歇中間,他回到她身邊,面紅耳赤,精疲力竭。但似乎一見妻子就精神大振,高談闊論起自己的科學手段。他談到一代又一代煉金術士長年累月追尋一種萬能溶劑的歷史。這種溶劑可以從一切卑賤無用的東西中分解出黃金來。阿爾默相信,根據最清楚的科學邏輯,這種追尋已久的媒介完全可能找得到。

 

「不過,」他補充說,「任何深入鑽研,獲此能力的科學家,智慧超凡,才不屑於將他的本領真用來做這種事。」對長生不老藥,他見解也同樣特殊。振振有詞地聲稱自己可以隨意配製一種藥水,將人的壽命大大延長,也許無限延長哩。只不過這會造成自然界嚴重失控,招來全世界的人,尤其那些長期藥服用者們的詛咒。

 

 

「阿爾默,你這話當真?」喬治亞娜驚懼交加,看著丈夫,「有這種本事可太嚇人了,連夢到有這種本事都嚇死人。」

 

「哦,別擔心,寶貝兒,」丈夫道,「我不會製造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影響我們的生活,害你,害自己的。只是想要你動動腦筋,做個對比,去掉這只小手需要的本領有多麼微不足道。」一提胎記,喬治亞娜立刻與平時一樣畏縮起來,就像通紅的烙鐵燙了她的面頰一下。

 

 

阿爾默重又埋頭工作。聽得見他在遠處爐子間吩咐阿米那達布,而阿米那達布粗魯刺耳又古怪的聲音在回答,不像人說話,倒像動物在咆哮。數小時後,阿爾默回來說,她應當去仔細看看他那只裝滿化學品與大自然珍寶的櫃櫥。化學品當中,他給她看一隻小瓶子,說裡頭盛的是一種柔和卻威力十足的香精,足以使吹遍全國的微風都沾上香味。這小瓶裡的東西可是無價寶哇。他邊說就朝空中灑上幾滴,屋內頓時充滿沁人心脾令人振奮的香味兒。

 

 

「這是什麼呀?」喬治亞娜指指盛著金色液體的一個小球狀玻璃瓶。「真好看。我猜裡頭裝的是長生不老藥。」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阿爾默回答,「或不如說是一種不朽的萬應靈藥。這是世上能配出來的最寶貴的毒藥,憑著它,我可以隨意限定你想指點的任何人的壽命。它的劑量可以決定服藥者是苟延多年再死,還是轉眼之間就完蛋。沒有哪個戒備森嚴的國王能保住他的性命,要是我在自己私人實驗室裡決定,為了成千上萬人的幸福,應該剝奪他性命的話。」

 

 

「你幹嘛保存這麼可怕的東西呢?」喬治亞娜嚇壞了。

 

「別誤會,親愛的,」丈夫笑道,「它的藥效好處比壞處大多啦。瞧!這還是一種有奇效的化妝品,一瓶水裡滴上幾滴,臉上的雀斑就能像洗手一樣洗乾淨。多加些藥量,就會把臉上的白色洗盡,把臉蛋最紅潤的美女變成蒼白的幽靈。」

 

「你就是想用這東西來洗我的臉吧?」喬治亞娜急了。

「哦,不是,」丈夫忙答,「這只能用於表面治療。你需要一種功力更深入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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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之間,阿爾默總是細細詢問她感覺如何,待在這幾間屋裡足不出戶,氣溫是否合適。這些問題用意特殊,喬治亞娜開始疑心自己是否已經處於某種物質影響之下,不是與這芬芳的香氣吸入身體,就是和食物一道吞進了肚子。她還覺得——也許只是幻想而已——自己體內有種躁動,一種怪怪的,說不清的感覺,正流遍全身。震顫著,半是痛苦,半是愉悅,直達心窩。然而,只要她照照鏡子,就會看到臉色白得像朵白玫瑰,而那緋紅的胎記赫然在目。現在,就連阿爾默也趕不上她對這東西的憎惡了。

 

 

丈夫埋頭進行化合與分析的時候,為打發乏味的時光,喬治亞娜就翻閲起他卷帙浩繁的科學圖書來。從不少難解的古書中,她看到一些充斥小說與詩歌的篇章。這裡,有中世紀科學家的作品,諸如:艾伯塔斯·馬格努斯、科尼利厄斯·阿格里帕、帕拉塞爾斯,還有創造出會預言的青銅頭像的著名道士。

 

 

所有這些古代博物學家都超越了自己所處的時代,卻又都具有那個時代的某些輕信,所以被人認為,或他們自己也認為,他們從對大自然的探索中獲得了超乎自然的神力,並從物理學的探索中獲得了支配精神世界的力量。那一卷卷王家學會的早期學報也同樣光怪陸離,富於幻想。會員們對自然可能性的極限幾乎毫無瞭解,不停地記錄奇蹟,或提出創造奇蹟的方法。

 

這些反思使喬治亞娜大受感動。她把臉埋在打開的書裡,珠淚長流。結果正好被丈夫撞到。

 

 

「看巫士的書可危險嘞,」他笑道,神氣卻不安不悅。「喬治亞娜,這本書許多地方連我自己看上一眼都差點兒失去理智,當心別讓它害了你。」

 

「它使我比以前更崇拜你了。」她道。

「啊,且等這次成功吧,」他說,「到那時你樂意的話再崇拜吧,我也會認為自己受之無愧。好啦,來吧,我來找你是想享受享受你的歌喉,親愛的,唱支歌給我聽吧。」

 

於是她便以自己美如流水的歌聲一解他精神的饑渴。他又走了,孩子般興高采烈,還寬慰她說,隱居就快結束,成功在望。他剛走,喬治亞娜便感到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迫使她跟上去。她忘了告訴阿爾默,兩三個鐘頭以來,她身上出現了一種令人擔心的症狀,是那塊倒霉胎記上的感覺,不疼,但引起全身焦躁不安。快步跟在丈夫後頭,她頭一回闖進了實驗室。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只滾燙通紅的熔爐,火光熊熊。爐頂沉積的簇簇煙塵令人感到它已燃燒了許多許多年。一套蒸餾設備正全速運轉,屋裡到處是乾餾釜、試管、坩鍋及其它化學研究用品,一台電動機械準備好立即投入使用。氣氛壓抑得難受,還瀰漫著一股實驗造成的刺鼻氣味兒。這屋子樸素簡陋,四壁空空,青磚鋪地,使習慣了自己華麗閨房的喬治亞娜十分陌生。但吸引她主要的,簡直是全部注意力的,還是阿爾默本人。

 

 

他面色如死人,神情焦慮專注,彎腰在爐前,彷彿正在蒸餾的液體到底成為永恆的幸福藥還是帶來災難的禍水,全都倚仗自己的嚴密觀察。這模樣與鼓勵齊治亞娜時的歡樂自信多麼不同!

 

「現在當心,阿米那達布。當心點兒,你這人形機器!當心點兒,你這凡夫俗子!」阿爾默嘀嘀咕咕,不像告誡助手,倒像自言自語。

「現在只要差上一毫一分,就會前功盡棄。」

 

「嗬嗬!」阿米那達布咕咕噥噥,「瞧哇,主人,快瞧!」

 

阿爾默連忙抬頭一看,臉先一紅,接著又變得比原先更蒼白,他看到了喬治亞娜。立刻衝過去一把抓住她胳膊,抓得那麼緊,都給她胳膊上留下了手指印。

 

「幹嘛到這兒來?難道不相信你丈夫?」他暴跳如雷。「你想讓這倒霉胎記的晦氣壞了我的好事?藥水還沒做好哩。走吧,好奇的女人,快走!」

 

「不,阿爾默,」喬治亞娜無比堅決地說,「該抱怨的不是你,你連自己妻子都不相信,你對這場實驗給你帶來的焦慮遮遮掩掩。別把我看得那麼不中用,我的夫君。把咱倆所冒的風險都告訴我吧,別擔心我會畏懼退縮,因為這事給我的負擔要比給你的輕得多。」

 

「不,不,喬治亞娜!」阿爾默不耐煩了,「這不行。」

 

 

「我會服從的,」她平靜地說,「而且,阿爾默,我會大口喝下你給我拿來的不論什麼藥水。而且根據同樣原則,哪怕你親手遞給我一杯毒藥,我也會一口喝下去。」

 

「我高尚的妻呀,」阿爾默深受感動,「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你的天性有多高有多深,今後什麼也不會瞞著你了。那就告訴你吧,這塊緋紅的手印貌似膚淺,其實緊緊抓住了你身體,那力量之大,我以前真沒料到。我已經給你下了一些藥,它的功效除了改變你整個生理系統外,什麼都能做到,只剩下一種辦法還沒試過。要是它失敗,咱們就完了。」

 

 

「這事你為什麼猶猶豫豫不早些告訴我?」她問。

「因為,喬治亞娜,」阿爾默聲音一沉,「有危險。」

 

「危險?其實只有一個危險——就是這個可怕的印記會留在我臉上!」喬治亞娜喊道,「去掉它,去掉它吧,不管什麼代價,哪怕咱倆都變成瘋子!」

 

 

「老天在上,你的話太對啦。」阿爾默悲哀地說,「現在,最親愛的,回你閨房去吧,再過一會兒,一切都會經受考驗。」

 

 

他送她回房,並莊嚴而溫存地向她告別,這份莊嚴與溫存遠遠勝過一切言詞,表明他們如今承擔了多大的風險。他走後,喬治亞娜陷入沉思,把阿爾默的個性反覆琢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全面更公正。她滿懷喜悅卻又瑟瑟顫抖,想到他高尚的愛情——那麼純潔,那麼崇高,以致這種愛只肯容納盡善盡美,卻不願屈就比他夢寐已求的稍嫌遜色的任何天性。現在她感到,這種感情比那種寧願為她著想而忍受缺憾的低劣感情寶貴得多,而將完美降格到現實水平就是對崇高愛情的背叛。她全心全意地祈禱,哪怕只能短短一瞬,也願滿足丈夫至高至深的觀念。她十分清楚,比短短一瞬更為長久是不可能的,因為阿爾默的精神永不滿足,永在高攀,每時每刻都嚮往著超越眼前的一瞬。

 

 

丈夫的腳步聲驚醒了她的冥想。他端來一隻水晶玻璃杯,盛著水一般無色的液體,卻又晶瑩透亮,猶如那種長生不老藥。阿爾默面色蒼白,不過,這好像是由於心情極為激動和精神高度緊張,而並非由於恐懼或疑慮。

 

「這藥水調得非常理想,」他道,以回答喬治亞娜詢問的目光。「除非我的全部科學知識欺騙了我,它不可能失敗。」

 

「為了你,親愛的阿爾默,」他妻子道,「與任何別的方式相比,我寧願拋棄生命本身,也不願去掉這塊凡人胎記。對那些達到我道德境界的人來說,生命不過是一筆令人悲哀的財富。我要是軟弱些,盲目些,倒也許會活得更快樂。我要是堅強些,也許就能懷抱希望忍受下去。可是,看清了自己的本質,我想所有的人當中,我最適合去死!」

 

 

「你最適合上天堂卻無須一嘗死的滋味!」他丈夫應聲道,「可咱們幹嘛要談到死呢?這藥不可能失敗。瞧瞧它對這株花的作用吧。」

  

 

窗檯上有一盆患黃斑病的天竺葵,黃色的斑點遍佈所有葉片。阿爾默朝種花的土裡倒了一點點藥水,須臾,花根就得到了藥水的滋潤,醜陋的斑點頓時消失於一派生氣蓬勃的翠綠。

 

 

「用不著什麼證明,」喬治亞娜安詳地說,「把杯子給我,我樂於把一切都寄託於你的吩咐。」

 

 

「那就喝吧,崇高的人!」阿爾默欽佩不已,大聲說道,「你的心靈純潔無瑕,你敏感的肉體也將很快變得盡善盡美。」她大口喝下藥水,把杯子還給他。

 

 

「真爽口,」她平靜地一笑,「我覺得它就像來自天堂的清泉水,因為我說不清這淡淡的香氣和可口的滋味究竟是什麼。它止住了我多日來的焦渴。好啦,親愛的,讓我睡吧,我的感覺正包裹我的靈魂,就像日落時分的葉子包住玫瑰花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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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最後一句話時低柔勉強,彷彿要吐出那一串虛弱拖長的音節已超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話剛吐出芳唇,便酣然入夢。阿爾默守在她身旁,心潮激盪,好像他一生的全部價值都繫在這場實驗的成敗之上。不過,交織在他心中的還有科學家從事研究時的科學態度,最細微的症狀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她臉泛紅潮,呼吸稍稍變化,眼皮微微震顫,全身難以覺察的一陣顫抖。隨著時間分分秒秒地消逝,他將這些細節都記在了那本大書上,他的深思熟慮在這本書的每一頁中都留下了印記,但經年累月的思想全都集中在這最後一頁。

 

這麼忙著,他不忘時時觀察那塊不幸的手形胎記,每次都不由一個寒噤。然而有一次出於莫名的奇怪衝動,他竟吻了它。吻的時候,精神又在畏縮。而喬治亞娜在沉睡中不安地動了一下,還喃喃一聲,彷彿對此表示抗議。阿爾默繼續觀察,沒有徒勞無功。他發現那只緋紅的手印起先在喬治亞娜大理石般蒼白的臉上十分明顯,現在變得漸漸模糊。她仍和先前一樣蒼白,但胎記伴隨她每一次呼吸逐漸失去原先輪廓。它的存在令人生畏,它的消失更令人恐懼。好好看看彩虹如何消失在天空,你就會清楚那個神秘象徵如何消失不見。

 

「天哪!它幾乎沒有啦!」阿爾默自言自語,欣喜若狂。

 

「現在簡直看不到它了,成功啦!成功啦!現在它只有最淡的玫瑰色,只要她臉蛋微微一紅,就能淹沒它。可是她這麼蒼白!」

  

 

他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屋子,照在她臉上。這時忽聽見一陣粗野刺耳的吃吃笑聲,是他早就熟悉的僕人阿米那達布在高興。

 

「啊,傻瓜!啊,凡夫俗子!」阿爾默有些失態地哈哈大笑。「你為我幹得不錯!物質與精神——塵世與天堂——這一回都盡了責任!笑吧!你這只有感覺的東西!你已經贏得笑的權利!」

 

大喊大叫驚醒了喬治亞娜。她緩緩地睜開雙眼,凝望丈夫特為她準備的鏡子,發現那緋紅的手印已幾乎看不出來,嘴角掠過一絲微笑。要知道,這手印一度災難般清晰可辨,險些嚇跑了他們夫妻的全部幸福。可是她接著就滿臉愁雲,尋找著阿爾默的面孔。丈夫真不解這憂愁緣何而起。

 

「可憐的阿爾默!」她喃喃地說。

 

「可憐?不,我是最富有,最幸福,最得寵的呀!」他大聲說,「我舉世無雙的新娘,我成功啦!你現在完美無缺啦!」

 

「我可憐的阿爾默,」她又說一遍,柔情萬種,「你目標崇高,行為高尚,不要因為擁有這麼高尚純潔的感情,而拒絶了塵世能給你的最好東西感到懊悔。阿爾默,最親愛的阿爾默,我就要死了!」

  

 

唉!可悲的真實喲!那只倒霉的小手牢牢攫住了生命的秘密,紐帶般將天使的精神與凡人的軀體聯結在一起。隨著那塊胎記最後一點緋紅的色彩——那人類缺陷的唯一標誌——完全從她臉上消失,如今完美無瑕的女子向空中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她的芳魂在丈夫身旁流連片刻,便向天國飛去。這時,又聽到了那刺耳的吃吃笑聲!凡間世俗的死亡,就這樣壓垮了不朽的精神(這精神在尚待開發的混沌領域中,需求更高層次的完美),為自己一成不變的勝利洋洋得意。不過,倘若阿爾默擁有更深刻的智慧,就無須這樣拋棄自己的幸福,這幸福本可以將他性質完全相同的塵世生活與天國的生活交織融匯。

 

 

他受不了短暫的塵世,他的目光本能地超越時間陰影的侷限,而且,由於只能在永恆中活上一次,他也未能在眼前的生活中發現完美的未來。

 

 

 

 

《胎記》(胎痣)作者 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 1804~1864)簡介

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 1804~1864)美國小說家,是美國19世紀影響最大的浪漫主義小說家和心理小說家。1804年7月4日出生於馬薩諸塞州塞勒姆鎮一個沒落的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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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祖輩之中有人曾參與清教徒納撒尼爾·霍桑迫害異端的事件,為著名的1692年「塞勒姆驅巫案」的3 名法官之一。這段歷史對霍桑的思想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霍桑的父親是一名船長,在他4歲時去世。1821年霍桑在親戚資助下進入博多因學院,同學中有詩人朗費羅與後來當選為總統的皮爾斯等。1825年大學畢業,回到塞勒姆鎮,從事寫作。他曾匿名發表長篇小說《范肖》(1828)和幾十個短篇作品,陸續出版短篇小說集《古宅青苔》(1843)、《雪影》(1851)等,逐漸得到重視和好評。

 

霍桑的短篇小說大多取材於新英格蘭的歷史或現實生活,著重探討人性和人的命運等問題。著名的短篇小說《小夥子布朗》、《教長的黑紗》揭露人人皆有的隱秘的罪惡,表達了人性是惡的和人是孤獨的等觀點。另一些小說如《拉伯西尼醫生的女兒》,反映了他對科學和理性的懷疑,以及他反對過激和偏執的思想。《通天的鐵路》則指出技術的進步豐富了人的物質享受,卻敗壞了人的精神。有少數作品正面表達了霍桑的理想,如《石面人像》;另外有些故事記敘了新英格蘭殖民地人民的抗英鬥爭,但往往帶有濃厚的宗教氣氛和神秘色彩。

 

1836年和1846年霍桑曾兩度在海關任職,1841年曾參加超驗主義者創辦的布魯克農場。他於1842年結婚,在康科德村居住,結識了作家愛默生、梭羅等人。1848年由於政見與當局不同,失去海關的職務,便致力於創作活動,寫出了他最重要的長篇小說《紅字》(1850)。這部作品以殖民地時期新英格蘭生活為背景,描寫一個受不合理的婚姻束縛的少婦犯了為加爾文教派所嚴禁的通姦罪而被示眾,暴露了當時政教合一體制統治下殖民地社會中的某些黑暗。

 

作者細緻地描寫了經過長期贖罪而在精神上自新的少婦海斯特·白蘭,長期受到信仰和良心的責備而終於坦白承認了罪過的狄姆斯台爾牧師,以及滿懷復仇心理以至完全喪失人性的白蘭的丈夫羅傑,層層深入地探究有關罪惡和人性的各種道德、哲理問題。小說以監獄和玫瑰花開場,以墓地結束,充滿豐富的象徵意義。

 

《紅字》發表後獲得巨大成功,霍桑繼而創作了不少作品。其中《帶有七個尖角閣的房子》(1851)描寫品恩欽家族的祖先謀財害命而使後代遭到報應的故事,說明財富是禍患,“一代人的罪孽要殃及子孫”;這部小說也反映了資本主義發展初期的血腥掠奪。

 

另一部小說《福谷傳奇》(1852)以布魯克農場生活為題材,表達了作者對這種社會改良的嘗試失望的心情以及對狂熱的改革者的厭惡。

 

皮爾斯當選為美國總統後,霍桑於1853年被任命為駐英國利物浦的領事。1857年後,霍桑僑居意大利,創作了另一部討論善惡問題的長篇小說《玉石雕像》(1860)。1860年霍桑返回美國,在康科德定居,堅持寫作。1864年5月19日去世,身後留下4部未完成的長篇小說。

 

霍桑是一個思想上充滿矛盾的作家,新英格蘭的清教主義傳統對他影響很深。一方面他反抗這個傳統,抨擊宗教狂熱和狹隘、虛偽的宗教信條;另一方面他又受這個傳統的束縛,以加爾文教派的善惡觀念來認識社會和整個世界。作家赫·梅爾維爾曾指出,他的作品中滲透著「加爾文教派」的「人性本質」和「原罪」的觀念。

 

 

霍桑思想保守,對生產的發展和技術進步抱有牴觸情緒,對社會改革持懷疑態度,對當時蓬勃開展的廢奴運動不很理解。這些在他的作品中都有所流露。在藝術上他獨具一格,擅長心理描寫,善於揭示人物的內心衝突。他把自己的小說稱為「心理羅曼史」。他潛心挖掘隱藏在事物背後的不易覺察的意義,作品想像豐富,結構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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